屹立千年的秋叶京,阅过几番风霜,历尽几重繁华,沉淀下来的,是永远从容典雅的风姿。

人羽两族都给这座城市留下了自己的印迹。而百年前澜州雪氏入主之后,并没有掀起大的动荡,也没有刻意去涂抹掉异族的痕迹。因此秋叶一城仍似滔滔沧海,不动声色容纳百川,构成独具风格的繁华胜景。

只是直耸入云的皇宫内城,坐落于千年年木之上,一望可知是羽族的辉煌造物。

宫城的道路是倾斜的,但踏足其上,不去特意留心,便不会感受到这一点。极其平缓的坡度引领你一路向前,等到蓦然侧望,就会惊觉自己已远离大地,空悬于明月照映的镶云道半途。

镶云道由轻质坚固的兰槎木铺成,轻盈洁白,承重惊人。它围绕巨型树木绵延而上,如同月光织就的一道白练,引人踏云而上。除去宽阔平整的主干道,还有许多的分支小路曲径通幽,伸向年木上的各处宫苑。粗壮分枝如同巨梁,托起宽大的平台,有的隐于林叶深处,有的浮于空阔之所,其上不乏亭台楼阁,回廊流水,也有羽族古老制式的精巧树屋。自云端俯瞰,建筑物犹如繁茂枝桠上开出的无数花朵,又因其规模巨大,置身一角时,观感与寻常阁苑并无区别。

此时一辆马车缓缓行于镶云道上,马车金雕玉饰,极尽富丽,透出一点轻浮,与羽族素雅的装饰格格不入。

车中之人,是夏阳豪商百里家的少爷百里胜。百里家虽然富甲一方,但毕竟不是朝堂中人。以百里胜的身份,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深宫中,也不知他活动了什么关系,成了今夜宫宴上太子的座上宾。

夏阳百里家人称“明珠百里”,他们从事制贩鲛珠的生意,可以说的上是富可敌国。然而,钱再多的富贾,说到底也只是商人而已。据说百里胜厌倦了自家的满室金玉,一心从政,想要求一份仕途通达。

九州除三陆各族之外,海中生活着鲛族。过去数千年,他们隐秘近妖,而这百年来,鲛族与陆上来往逐年密切,也就再无神秘可言。

鲛人之泪离开身体便会凝结,世称鲛珠。但它们大多数都是缺乏光泽的易碎晶体,真正圆润晶莹的明珠可遇不可求,陆上之人往往争相逐之。传说百里家最早发明了上等鲛珠的凝结之法,他们以特定药水涂抹鲛人之眼,再以秘术调理鲛人体质,便可使其哭泣时产出华美的珍宝。此后百里氏豢养鲛奴无数,造“珠泪台”以产制鲛珠,一跃成为澜州乃至是整个九州几大财阀世家之一。

对于百里世家这样的望族而言,想在朝堂中占得一席之地,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因此哪怕是百里胜这样资质平平的青年,提出想要迈入仕途,家族几番运作,也令他得以来到羽族王室的宫城中。

雪吟殊对于即将要见的人并不在意,因此一个下午都在玉枢阁处理政务,直到晚宴开始前一个对时,才回到寝宫沐浴更衣。

沐浴已毕,他穿了一身雪青色的锦袍,笼上外层纱衣之前,由随侍宫女为他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梳理。

面前银镜正对着窗,映了窗外渐落的日光,也映出身后那名女子的面容。他微微一怔,认出此刻为自己束发的,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几名宫女之一,而是一张陌生的脸。

日常为他束发的那名宫女,叫……叫什么来着?他心念动了一动,却终究想不出那个名字。他对于生活起居并无特殊要求,更换一名随侍宫女这样的小事,最多也就得到他的一句随口询问:“你是新来的?”

“是。”她的回答也很简洁。

这件事本来一掠而过,不会在雪吟殊心中留下丝毫波澜。然而,起身穿上三重纱衣之时,趁着其他侍女去取发冠,那名新来的侍女却以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。

“鲛女意欲行刺,殿下小心。”

雪吟殊伸入纱袖中的手微微一滞,面上却没有流露惊异。他由着她将自己身上衣饰仔细整理好,才淡淡问道:“她要如何杀我?”

“以献舞之名接近殿下。珊瑚发簪之上,淬有剧毒,见血封喉。”声音清晰、简洁。

雪吟殊扣住这女子的手腕,注视着她:“你是谁?叫什么名字?”

这女子有着灰色的头发,深褐色的瞳。是羽族,却可以看出血统并不高贵。她微微仰头看他,眼中闪着明亮的光,说道:“我叫汤子期。”

“好名字。”

这样的血统,却有着一个羽族贵族的姓氏,当然好得很。雪吟殊放开她,朝寝殿外走去,走出几步,忽然回过头,问:“你……会不会打架?”

汤子期从容道:“我的剑术可是很好呢。”

雪吟殊扬了扬眉。羽族女子长于剑道的并不多,汤子期答这话时,眉目间有着自信飞扬的神采,令人心头微微触动。一旁的其他侍女听着他们的莫名对答,不禁对汤子期侧目而视。

雪吟殊转头而去,只抛下一句:“那你随我到流华厅侍酒吧。”

流华厅是一处小小的宴客厅,处在宫城西南,中央年木三分之一的高度上,是皇室随意风雅的待客之所。百里胜一介布衣,更非羽族,能成为这里的主宾,由太子亲自赐宴,自然大是得意。

今日列席的还有一些对人族较为友善的朝臣。百里胜既然要入官场,这些人自然一一拜会过,一时相互逢迎,倒是相谈甚欢。羽朝名义上一统九州,帝国之名却并非八方征讨而来,而是本着六族融合的理想,得到各方支持。因此羽族朝阁中并不排斥异族——当然除了羽族之外,阁臣以人族居多。这也是百里胜踌躇满志,觉得自己能够在这秋叶京立足的原因。

这宫宴就是他拔高身份的一个大好契机。因此虽然执政太子高高在上,言笑举止温润之余不减威仪,他已经十分满意。羽族别具特色的果酒上来时,他琢磨着如何开口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,雪吟殊的声音却悠然响起:“听闻百里公子师从名门,剑若惊鸿,不知可否演上一段剑术,以助酒兴?”

百里胜一愣。他在外的名声,当然是文采飞扬、剑术高超。只是这虚名不知怎么落到太子殿下耳中了?他心里清楚,自己所谓剑术,不过是一副看似华丽的花架子而已。

但这是舞剑,又不是比剑,也是花架子才好看。席间是该有歌舞的,要是寻常主人要求宾客献艺,未免失礼。但这一位偏偏几有帝君之实,在坐的又无一不是帝都贵胄……百里胜的心念转了几转,起身道:“太子有命,草民自当遵从。”

“赐剑。”

入宫自是没有佩剑的。自有宫人捧了一柄长剑给百里胜。剑当然是好剑,如盈盈秋水,锋芒逼人。百里胜道了一声“献丑”,便在流华厅中执剑舞将起来。

剑风飒飒,白衣飘飞,夜灯之下大为悦目。站在雪吟殊身旁的汤子期,看着当庭那个身影,心中念头飞转,握紧手中酒器,紧盯着庭下的百里胜,手心出了一层汗。

雪吟殊举起一只空盏。

汤子期反应过来,躬身为他斟酒。俯在他身前时,雪吟殊道:“若有人要杀我,绝不是百里氏指使。”

他声音极低,没有第三人能够听到。汤子期心中一动,思考了种种可能后,心境恢复了宁定清明。

只是还要等着再看。

百里胜很快收住剑势,负手而立。在场的各位自然极尽赞美之辞。雪吟殊也微笑着缓缓击掌:

“百里公子剑术华美,此剑便赠予公子,以作留念吧。”

百里胜大喜:“谢殿下!”

汤子期微微一笑。百里胜的剑术的确可谓华美,只是他脚下根基虚浮,其实也只堪一观。但这不重要,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序幕。可惜戏中人却仍不知自己身在其中。

果然百里胜还在微微喘息,便向雪吟殊拱手道:“禀太子,草民这点微末小技,让殿下与各位大人见笑了。不过草民此次带来了夏阳最美的舞姿。相信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。”

随着他击掌三次,在座之人首先听到的是歌声。极尽空灵渺茫的声音,如同涨漫上来的一汪碧水,轻柔地把人淹没。很快,从纱帘之后,走出一名少女。她披散着一头水藻似的赭红色长发,脑后插着一根纯白的珊瑚簪;身着薄如蝉翼的鲛绡丝衣,身体曲线柔美顺滑,双腿修长,但指间透明的薄膜,如鱼鳍一般的双耳,令人一眼既知她是一名鲛人。

“涟儿姑娘是夏阳最好的舞者,今日献上,还望能博太子一笑。”百里胜的声音,谦卑中带着点儿得意。

百里家在夏阳建有一个梦潮馆,海水池由澈透的琉璃墙砌成,里面有美艳的鲛族女子专事舞乐。声音由专用的管道导出,客人在墙外便可以欣赏极具特色的水下歌舞。鲛人嬉于水中,柔若无骨,比之陆上舞蹈更显灵动自由。而这个涟儿,正是这些舞姬中最具盛名的一个,夏阳多少达官贵人,都想一亲芳泽而不可得。没想到百里胜为博上层欢心,竟把她直接送了出来。

化生了双腿的涟儿在流华厅中且歌且舞,没有配乐,她的歌喉却令陆地上所有的琴乐都黯然失色。而她的舞姿,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娇柔轻灵,可是细细体味,却能感受到一挥一摇中蕴含的力量。那是一种击浪搏风的力量。

她自厅口一路舞了进来,口中曲调越来越高亢,身体动作也越来越快,渐渐便接近了雪吟殊所在的主位。厅中的大多数人,都在这曼妙乐舞中心醉神迷。歌声如同潮水,令人觉得哪怕溺死其中也在所不惜。

汤子期微微低头,只望着涟儿足尖轻点的舞步,她离这边还有十三步,十二步,十一步……

她单手置于头顶,指若兰花,不知何时掌心中放了一颗盈盈的明珠。那颗鲛珠足有鸽蛋大,碧绿的光华炫人眼目。看起来,她要将这至宝奉于当今九州之主,羽族皇太子殿下。

雪吟殊看着这缓缓近前的鲛族舞姬,眼中透出深刻的悲哀之色。

他伸手去取那颗鲛珠。而涟儿却又娇俏地收回手,另一只手扬起,宽大的纱袖覆上雪吟殊的头脸,而她的整个人已近乎依偎到他的怀中。

此时雪吟殊的视线被袖纱模糊。但汤子期分明看见,涟儿头上的发簪已经消失了。她的一颗心提起来,正想出手,涟儿却“啊”地发出一声惊叫。

雪吟殊站了起来,扼住涟儿的一只手腕。她的那只手中握着一只发簪,通体莹白,尖端却锐利如针,正指向雪吟殊的肩头。

她眼中露出一丝惊惶,雪吟殊却不容她反抗,将她的手腕一扭。涟儿吃痛之下发簪跌落,正掉入案上的瓷碗中,打翻了瓷碗。而只在瞬间,倾倒在案上的白芷清露泛起浓绿的泡沫,显然触到了剧毒。

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霍然站起。而涟儿反应也快,另一只手丢掉鲛珠,去捞那有毒的发簪。雪吟殊要阻止,但她的手臂像蛇一般滑下,还真让她把那簪子重又抓在手中。

只是她想伤人却是不能够了。雪吟殊抓住她的双臂,令她动弹不得,而侍卫们也冲上前来,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
“你们这些吃人的贵族!”涟儿大叫起来,声音中充满仇恨,“为了夺取我们的鲛珠,你们害死了多少鲛人?就为了你们冠饰上有更华丽的装点,你们往他们眼睛里倒进药水,又用了多少狠厉的秘术?那些产珠人终日哭泣,为一颗上等的明珠被活活折磨死,全是拜你们这些钟爱鲛珠的陆上贵族所赐!你们——该死!”

沿海产珠的鲛奴境遇不佳,是人所共知的事。他们当中目盲者众,早衰早夭者也是不计其数。鲛珠说是眼泪,为了诞生特别名贵的品相,付出的却是鲛人的生命。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场合下会有人这样说出来。

最紧张也最气愤的是百里胜,他抓着之前使过的剑,怒指着鲛人,满脸通红:“你!你这个贱婢,你怎么敢!你不是珠奴,我百里家有哪里对你不起,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来!”

“呸,在你们眼里,我们都只是奴隶。”涟儿恨声道,“我只是奴隶里面,能为你们带来更多利益的一个罢了!”

雪吟殊冷冷道:“听说这位姑娘在百里氏梦潮馆从艺已有多年。”

“不,她的所为我概不知情,和我没有关系。”百里胜面色苍白,哀求地看向雪吟殊,“今日之事和百里家没有关系,万望太子殿下明鉴……”

汤子期此时已来到百里胜身后。这一刻的场面说不上十分混乱,只是每个人都惊在当场,只顾盯着涟儿与雪吟殊,根本没有人注意一名侍酒宫女的行动。

“我说,这宫廷中,没有一颗鲛珠,你可相信?”另一边,雪吟殊对着涟儿平静问道。

鲛女却尖声大笑,“功败垂成,不需多说。杀了我吧!杀了我……”

她的声音变回鲛人的高频震动,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。而她的面色渐渐泛青,汤子期心一沉,去看她的右手。果然,那只手握着的发簪尖端,已经沾上了鲜红血珠,缓缓滴落。

她心中掠过一丝哀伤。

“押送监察司审问吧。”雪吟殊如此说道。

两名侍卫上前,要接过鲛女。忽然她感到雪吟殊的钳制略略松开,甚至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。她脑中升起逃生之念,下意识地向前冲去。而百里胜正挡在正中,惊惶失措,眼看两人就要撞上。

就是现在!汤子期击向百里胜的手肘,同时从侧向执住他持剑的手掌。她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,出手又极快。百里胜手中的剑便笔直刺出。而她收手也是一样的快。等到人们反应过来,看到的已经是百里胜的剑贯穿了那名鲛族刺客的身体。

这场欢宴终于沾染上了血腥的味道。年轻的鲛女尸横当场。百里胜站立不住,跪倒在地,面色如纸。

雪吟殊走近两步,和声道:“诸位大人受惊了。”

“是殿下受惊!我等护驾不力,还请殿下降罪!”像是受了他这一句的提醒,流华厅中的这些人终于如梦方醒,纷纷告罪。

这一场剧变来得突然去得也快,绝大多数人尚在不明所以的惊愕中,事情已经结束。百里胜白袍染血,跪伏在地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却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雪吟殊面无表情道:“百里公子临危不惧,手刃刺客,赏。”

望夜桥上已经闻不到血腥味,但还可以看到流华厅那边善后的人在进进出出。外头的冷风一吹,之前电光火石间的抉择和搏杀像都遥远了。一个年轻的生命悄然逝去,除去这一刻匆忙清洗的血迹之外,没有给这个夜晚带来任何波澜。

之后还有一些需要查明的事情,雪吟殊向侍卫云辰交代了一番,云辰领命而去。雪吟殊望向远方,淡淡说道:“最后百里胜的那一剑,是你使出去的。”

汤子期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答:“这么做,不就是殿下的意思?”

雪吟殊冷哼一声:“如果你错了呢?”

“本来我也不能肯定。”汤子期笑了笑,“至少在百里胜舞剑的时候并没有把握。但后来……殿下如果不是这样想的,告诉我想杀你的人并不是百里氏,是为什么?你既已认为百里氏并非幕后主谋,言辞中又故意挑起他们和刺客的关系,是为什么?你说了这么多,又有意放开了鲛人,再不能领会,岂不是我愚顽之极?”

雪吟殊没有答话,许久后才说道:“多谢。”

汤子期略松一口气。她再天真,也不会认为,在自己示警之后,他叫她去宴上侍酒,是为了保护他的性命安危。他必然有着诸般的权衡,但时间紧迫,无法进行妥善的安排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
一时无言,雪吟殊看着她目光沉沉,忽而说道:“你是月见阁的人。”

她迎着他的目光:“是,又怎样?”

他看起来倒是不愿意继续试探,而是直截了当地说:“我谢的不是你的给的消息,你可明白?”

“当然。”汤子期叹了口气。这位太子殿下,纵然不说耳目遍及天下,至少在这秋叶京,也是明暗消息尽皆通达。有人入宫行刺,他没听到半点风声,她的示警却如此准确,普天之下也只有月见阁一个可能。

“他……老师他既要如此,那便如此好了。”他说了这样一句,意兴萧索,“他还嘱咐了你什么?”

汤子期无端端被他的反应逗笑,不禁调皮道:“殿下大人,我可是月见阁安放在您身边的眼目,就算我已经泄露身份,您也别在问及老师授意时,显得这么理所当然吧?”

“泄露身份,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想隐瞒?”雪吟殊也笑了起来,“你既然想要的是开诚布公,我如果多加掩藏,不是反而负了你一片诚心?”

她与他真正相识,不过几个对时。这期间因着那样一场预知了的谋杀,彼此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。直到此刻,她才看到他眼底真正流露出的笑意,明月之下,一扫此间的阴霾。

他们本该是针锋相对,字字心机的。他对月见阁积怨已深,而她是月见阁出于防范未然而放在他身边的一枚棋。她把自己由暗子变成明子,要的不就是他说的这些?

她老老实实地说:“是。是我太懒,胆子又小,不敢也不愿与殿下在机谋算计上周旋。我为的是月见阁,月见阁效忠于陛下,同样也是九州之上,可为殿下驱使的力量之一。因此,我无需向殿下隐瞒。因此,我才可以将鲛女一事,明明白白地知会殿下。”

雪吟殊沉默一会儿,突然说:“她要杀我——只是为了我是皇族,是最有可能享用到上等鲛珠之人吗?”

“如果她临死所言是真的话。”

“可是我从来没有配过鲛珠。这宫里也已经多年没有新进过鲛珠了。她却还是要杀我。”他似乎有一点点不甘,但立刻又冷漠下来,“不过不要紧,这世上想杀我的人,也不止她一个。”

汤子期还想说什么,忽然几名侍臣朝桥上跑来。为首的向雪吟殊道:“殿下,殿下您没事吧?御医已经候着……”

“没事。”雪吟殊摆摆手,“有件事我倒想问问。”

“殿下请说。”

他看了一眼汤子期,说道:“原来给我梳头的那个女侍哪里去了?今天新换来的这位,扯断了我好几根头发。”

内侍看了看汤子期,忙道:“这个是小的安排进来的,要是她做的不好,立刻换一位来。”

雪吟殊看着睁大眼睛的汤子期,嘴角露出促狭的笑意,显得十分愉快:“那扯断了头发的,就罚她去霜木园种树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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