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从《九州幻想》创刊谈起,也是物换星移十度秋了——那不止是九州的历史,也是我的历史。

​​​文/苏冰

人常常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可能具有何种意义。比如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一天,我不知道为了检查眼保健操走出教室,下一眼就会看到走廊上铺满初见的煦暖阳光;比如没有那么久远但也是很多年前,我不知道买下那本《科幻世界奇幻版》就会跟“九州”这两个字相伴走过很多年,当时更加关注的,可能是书摊老板找出的钞票太旧吧……

其实在去年4月,我也不知道罗斐找我聊九州的种种过往时,是要干什么。

我现在很少跟人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,尤其在接受过记者采访之后(经验之一就是,尽情嘲讽没关系。别人那些很尖锐的评述,其实媒体不太敢发出来;反而我说些人畜无害的打岔全都被发出来充字数了)。不过陪徒弟买衣服连加大号都穿不上只得掩面而去的经历太多,看到罗斐这样特别瘦削、斯文、整洁的人,难免心生好感,于是就跟他交流了很多,毕竟,知道关注九州的人里面还有几个瘦子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啊。

即使从《九州幻想》创刊谈起,也是物换星移十度秋了。

谈起九州,开篇还可以平心静气尽可能客观地讲述,但说得多了,就会动感情。那不止是九州的历史,也是我的历史,太多事我不可能遗忘——无关诉苦或自我吹捧,我想告诉罗斐的是,九州曾经有过多么宝贵的财富,在过去十几年,有那样多的人,他们不欠九州什么,甚至他们也并不以九州为理想,他们靠写作谋生,但他们会在每一次九州分裂或破产的危机边缘对我说:稿费付不出也没关系,我还有点积蓄;只要九州需要,一定写稿支持你们……如果我把这些都忘记,那我就背叛了我所有的执著,背叛了我曾经那样感动、感动到怀着悲怆的心。

我说我很感激上影寰亚接洽了九州梦工场、带动了九州的影视化,并不仅仅是因为《海上牧云记》被搬上屏幕——当然,这是很好、很好的——但那七本小说签约时真正令我兴奋的,是亏欠了唐缺那么多那么久,终于有个机会补偿,曾经我以为这个补偿还需要等很多年,甚至只是一场谵妄的痴梦。

我说如果我有能力自行操作九州项目,我一定拉水泡做我的合伙人,在老妖里他最亲和、最可靠,永远有最踏实的态度和最高的配合度,我不希望这样一个一直默默为朋友、为《九州幻想》服务却没有时间写出代表作品的人,错过这个以IP收获利益的时代。

我说我想要不收取任何代理费用,为那些不计回报帮助过我的作者寻找买家,不让那些曾在寒夜里温暖我的笑容,都在记忆里渐渐漫漶,终于江湖相忘。他们有才华,却并不擅长包装和推销自己。他们需要一个稳定的、可信的平台,令他们能安心写作,他们处在一个纸媒出版正急速式微的时代,但那种慢工细活儿的写作方式,又并不适应起点式的日更万言……

当时没有目的,也就没有什么构思和剪裁。那些单纯的善意,微小到没有人替他们作传,只有经历过的人记得,偶然地说给愿意坐下来的人听。


隔了没多久罗斐告诉我,他想和大家一起,建立一个专门做九州题材的公司,叫“新九州”。

这当然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,往前数很多年,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哪个九州粉发了大财,真正地“做九州”,而不是“做一个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和内容积累的项目,只是在众多项目里刚好选了九州”——后者当然也比没有好,但如果投资人本身并不在意题材本身的特殊质感,那么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致力于达成让老板满意的资金回报率,而不是付出巨大的前期投入,让九州的发展上一个新台阶。事当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,但罗斐这人很有点理想主义者的气质,又不是个夸夸其谈的,投资也来之不易,我心情复杂地跟他聊了很多细节,因为从心底里说,好孩子不多见,我怕九州坑了他。

在跟我说之前,罗斐应该已经想了很多。他说他想把公司做成一个可以让作者们无忧写作的平台,稿酬和分成都从优,并不纯为了赚钱,他和投资人都做好了短期内无利益回报的心理准备,他想要聚合力量搭建一个大家都有兴趣的世界,让作者们以简单的方式获得可观的利益回报,让写九州的人获得荣耀,让做九州的人不再时时刻刻都捉襟见肘心怀亏欠……

我还能说什么?

简直像挥泪斩马谡一样,我柔肠寸断地一抬手把他推进了坑里,说,英灵不远,我找几个人下来陪你……


我是希望能做好“新九州”这件事的。虽然这件事很难,甚至还颇有几辆“前车”趴在路上等罗斐去考察车祸现场,但世间有多少做成了的事,开头是不难、不险、满地是钱只等你弯腰去捡的呢?但心愿是心愿,该做的考量和准备还是要做。第一步就是选人,能禁得住创业考验的人。

因为“新九州”决定立足北京,那里的文化环境也确实最好,而我自己已经不太可能离开上海(这又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,我给端朝写年表的时候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定居在嘉定),所以为了表达最大诚意,我毫无保留地把我细心挑选、悉心栽培、精心打扮过的最宝贝的大弟子恰好,以及神奇的九州哆啦A梦万户推荐给了罗斐。

对于恰好,我是没什么可担心的。虽然当时他好容易把女朋友哄到了深圳,也在游戏公司谋到了大好前途,但历史早已证明,他妥妥是那种只要听见“九州”二字,立马就能别妇抛雏断藕丝的负心汉。

反倒是就在北京的万户,如果离职,在豌豆荚拿到的工作居住证就会失效。这是很切身的利益,关系到他能否抓得住房价跳空高开的尾巴,他若犹豫,我是完全能理解的。但万户比我预想的要果断很多,也可能,是他和恰好一样,都很认可罗斐这个人吧。

他们年纪很近似,很快就组成了团队,占据了“新九州”员工号的001、002和003。

他们在数日之内就完成了团队分工和项目规划。

虽然说“理想”这个词如今似乎已经变成了贬义词,但除了“理想”,我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他们这种拼劲了。


我经常说恰好是我的大弟子,其实,虽然是我把他招进了《九州幻想》编辑部,但我并没能教给他什么,或者说,不是我不教,是我擅长的,他学不会(比如校对)。这些年下来,他完全是自创了一套工作方法,而我已经很习惯当他的“师父”了,以便对不明真相的群众暗示我的功力更加深不可测。现在作为“新九州”总顾问的我每天在1250公里之外浏览云端上恰好给所有人排得满满的工作计划表,听着他在工作群里一遍遍强调工作效率和纪律,暗自庆幸自己还是萌新的时候没有落在他手上,跟他相比,还是老妖们比较人性。

但也正因为这样,新九州比老妖们领导下的老九州更高效,更具有战斗力。

连我那惫懒的二弟子萝卜(他也投靠“新九州”了),每天注意力在线的时间都明显比跟着我时长出一倍。

不过也不排除那是他对面坐了个九零后姑娘的缘故。


2005年4月4日,我到上海《九州幻想》编辑部报到。这个决定已经影响了我的一生,甚至间接影响到了恰好的一生。

2016年6月13日,我到北京参加“新九州”开业典礼。不知“新九州”又将影响多少人的一生呢?

“新九州”的编辑,已经是“看着九州长大的”那一代人了。

而看着“新九州”长大的一代人,马上就要出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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